敬爱的以升叔已经离开我们了,噩耗传来,我悲痛无比!以升叔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、教育家,他在桥梁工程理论与实践方面的成就和贡献是举世皆知的。他的热忱乐施、竭力助人的高尚无私品德亦广为人知,众多身受其恩泽的人皆有深刻体会。他对我在许多关键时刻的指导与帮助,给我极大的鼓舞,他不但是我的叔叔,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导师。
1935年我从上海交通大学机械系毕业,以升叔知道我平时努力学习英语,有志出国深造,苦于没有经济力量与机会。他建议我向英国工业协会申请实习资助,到英国工厂半工半读,既能学到先进的生产技术知识,又能深入西方社会生活与文化,增长知识,拓宽见闻。至于生活艰苦一些,对青年人是一种有益的锻炼。我欣然同意,他很高兴地为我写了推荐信。不久,我考试合格,被录取赴英国实习,使我有机会接触到先进的技术,扩大了我的知识和视野,对我以后的各方面发展,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。
我在英国期间,工作学习很忙,以升叔用英语和我通信,询问我的工作学习情况,并叫我用英文作复,以促进我的英文水平。那时以升叔正忙于主持钱塘江大桥的建设工作,每日事务有筹款、技术、人事、物资、地方关系,等等,头绪繁多,公务极忙,可以说是日理万机,但他仍然挤出时间,每次都改正我英文信中的语法错误及用词欠妥之处,改后还寄回给我看。三年中我受了他这种最好的函授英语教学,我的英语程度在词汇准确、用语精练、行文流畅等方面,打下了较坚实的基础,使我以后在国外的工作中,以及回国后涉猎外文资料,都有了良好的学习武器。
1939年夏,我通过了英国工程师的全部考试,去德国柏林参观工厂,并学习德语。才上课不多天,希特勒宣布和斯大林签订德苏互不侵犯条约,欧洲局势急转直下,战争迫在眉睫。我本想在德国多留一些日子后返国,看来情况不允许了。我写信向以升叔请示,他回信说:战事扩大已成定局,国内抗战正在最艰苦的时刻,沿海的机械工业全入敌手,内地资源动力奇缺,回国也难为无米之炊。最好能到美国进一步深造,学习最新技术,这是美国的优势,也是祖国最需要的。至于困难,只要下决心前去,总能创造条件,找到机会。他写信介绍我去见美国学术界与工业界的友人,还汇来100英镑。他的远见与鼓励,支持我在美国攻读及工作10年。
1948年夏,我回国探亲,并探索以后的发展方向。我与双亲、以升叔及众多的家人亲友阔别13年,重逢团圆,是多么高兴。但这时是国民党在大陆崩溃的前夕,金圆券才出笼,上海一片混乱,前景茫茫。以升叔叹气说:“你出国十多年了,我们是多么希望你留下贡献力量。但是就当前情况看来,局势只会更坏下去。你在美国有事业,不必把宝贵的光阴,虚耗在国内坐等时局好转。”这样,我又回到了美国。
以后的几个月中,中国人民解放军势如破竹,国民党逃离大陆。1949年10月1日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,宛如一轮旭日,冉冉东升。国内百废待举,急需建设人才,而我在美国的事业正在紧张发展阶段,我应当怎么办呢?正在这时,我收到以升叔从北京发来的一封急电,叫我马上回国,参加祖国的工业建设。电文简短而语气坚决。我知道以升叔考虑问题素来周密,凡事三思而后决,他的电报,给我极大的推动与鼓舞。1950年1月,我回到了祖国,以在英美德三国留学、工作达15年积累的知识和经验,开始了报效祖国汽车工业37年的历程。以升叔又一次在关键时刻,把我领到正确的道路上。
可是人生的道路是曲折的。1957年,我先是被指为“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”,继而又成了“不发言的大右派”。以升叔虽深知我的思想与为人,此时也爱莫能助。
1963年,以升叔利用去西北视察的机会,特来洛阳找我细谈。从为国家保存建设人才计,他认为要改变处境,宜设法调离洛阳。通过中央某首长与原一机部副部长郭力同志的推动,我终于在1965年秋从洛阳拖拉机厂调到南京汽车厂。
在南京生活方安定下来,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。1970年春节前夕,我被押下苏北农村监督劳动改造,全家无工资收入下放农村。以升叔得知消息,十分惊异。他急忙写信给我,叫我不要丧失信心,是非曲直,必有大白之日;并经常来信安慰,寄来书报杂志及《农业知识》、《农村医疗手册》等在农村实用的书籍,还寄来《毛选》一套。他不顾某些怕事的亲属的反对,还给我经济上的帮助。他的支援,特别是精神上的支援,使我们全家有信心克服困难,度过那艰难的岁月。
1973年,以升叔到江苏省视察,找到江苏省委书记彭冲,为国惜才,心地坦荡地反映了我的事。同年7月,省人事局把我从洪泽县农村调到扬州汽车厂工作。全家依依不舍地和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农民告别,离开了农村。但我的“帽子”,仍然戴着。后经以升叔再次反映推动,江苏省委统战部负责人到扬州和市领导谈了我的问题,戴在我头上近20年的右派“帽子”终于摘掉。
1983年,我当选为江苏的六届全国人大代表,受到人们的尊重,并得以同以升叔一起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开会。他历届都是全国人大代表,又是人大常委,我们叔侄同堂开会,亲友们都为我们高兴。想到以升叔对我多年的关怀指导,我更是感激不已。
1987年5月,我去北京出席六届全国人大第五次会议,知以升叔因病未能出席,便急去北京医院探视。他询问我的工作、生活、健康以及家人和在国外的子女情况,极为关注;分别时依依不舍。没有想到,这竟是永别!
(作者系茅老的侄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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