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威诚 口述[34]张万勇 刘民先 整理

    我自1924年参加杨虎城部教导队当学兵时起，就结识了赵寿山，那时他是队长。几十年来，我们之间不仅有同志之情，而且有兄弟之谊。对十七路军这支部队的将领中，我最崇敬的有两位，一位是著名的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，一位是战功卓著的儒将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将军。在革命斗争中，赵老曾多次救护过我，我也多次保护过他。赵老军长的感人事迹很多，因自己年近九旬，体弱多病，不能执笔书写，深感抱歉，愧对赵老。现口述一二，以表达对老军长的深切怀念。

    1938年末，因我是西安事变的中坚分子，又和延安有联系，被蒋鼎文免去团长职务。随后，我与泾阳县云阳镇中共陕西省委联系，要求去延安学习。不久，汪锋同志代表省委和我谈话，说：“省委不同意你去延安，仍让你到三十八军去，继续隐蔽，保持岗位，维护那一支革命力量。关系由我和你联系”。在这种前线去不了，延安不能去，在西安有遭迫害危险的情况下，我只好暂回蒲城老家务农，等待时机再回部队。

    1940年的夏初，蒲城县当局，按照反共顽固派胡宗南的旨意，自县而乡的布置力量，企图就地杀害我，我获知后，做好准备，随时迎击敌人的突袭。敌人阴谋杀害我的消息，在前方的赵军长也获悉。夏收前夕的一天早晨，我在村西不远的路上，出乎意料地遇见一位佩戴十七师臂章的军人。他拦路问我：刘威诚家在何处？因我不认识他，就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，只是回答：“我知道，我引你去他家吧。”通过边走边谈，才知道他是三十八军驻西安办事处长杨晓初派来送电报的一位干部（姓名记不清了），他受命日夜兼程，赶来送鸡毛信的。这时，我说明了自己的身份，拆开电报一看，原来是赵寿山军长发来的，内容是限我6天之内赶到前方。我想，军长电召我，必定有重要事情。立即把家事稍作安排，次晨就登程了。经朝邑，过三河口，乘陇海线火车到张茅，再渡黄河到中条山马全沟三十八军军部，面见赵军长。军长见到我时，如释重负，露出喜悦的心情，说：“我们得到确实情报，蒋、胡已安排暗杀你，你还悠悠自得呢，恐怕过几天就没有你了。所以发电报，让你火速来前方，回到部队里就安全了，我就放心了，让敌人的阴谋见鬼去吧！”接着军长中肯地说：威诚呀，以后你要好好改改犟脾气呢，任何情况下，都要多一个心眼，多想想复杂的情况，随时警惕敌人的阴谋暗算。一切从长计议，切不可感情冲动，要不失大节，注意小节，以免贻误大事。随后，又对我的工作作了安排，任命我担任该军第十七师五十一团团长。后来，我回家探亲，蒲城县马湖联保主任吴志先曾对我说：“威兄，你走了很好，摆脱了一次生命的危险！”老军长的及时专电、悉心关怀，使我免遭敌人毒手。返前方后的亲切谈话，给我指明了方向，使我受到了深刻教育，提高了认识和对敌斗争的策略。

    自西安事变后，蒋介石千方百计地要瓦解、消灭杨虎城将军原十七路军保留下来的主力三十八军。1943年夏，蒋介石阴谋对赵寿山下毒手，命令汤恩伯部接替三十八军守卫河南荥阳、广武“邙山”抗日防务。名曰调三十八军驻防巩县、偃师县一带休整，实为进一步监视三十八军，伺机消灭这支抗日力量。同年初秋，我军在前线正交接防务，蒋介石又下令抽拨“后调团”。赵军长一再和我商量，让谁后调较妥。十七师决定我团后调，身为团长的我，深知责任重大。这时，军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“派张恒英去，可能被蒋帮收买过去；张复振，人太老实，只好让你去较合适。我相信，如胡宗南打得你只剩下200支枪，你也不会缴械的。不过，我担心你说话出问题。”军长的信任和教诲，给了我很大鼓舞。我牢记军长的话，积极准备应付各种突然事变。

    在我团后调前，汤恩伯要三十八军把防地给他们移交完毕，并以他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的名义，电邀赵寿山军长赴宴，为军长抗战庆功。军长说：“汤恩伯突然来这一着，很可能有阴谋，因为他们企图消灭我军的野心是不会变的。”汤部的一位高参吕培元曾对我说过：汤恩伯在吞并了第三集团军的孙桐萱部后，就计划火并三十八军，但又深知三十八军战斗力强，怕一下吃不掉，反受社会舆论谴责，还将影响其他杂牌部队。因此，才暂时未敢动手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军长赴宴危险性很大。为了军长的安全，在是否赴宴的问题上，有不同意见。军长分析了形势，研究了情况后，一针见血地指出：这是他们在设圈套，摆“鸿门宴”，如果不去，会给蒋、汤以口实，将增加对我们更多的怀疑；若处理得当，去赴宴也可能化险为夷。为伸张正义，为表示三十八军抗战到底的决心，军长毅然决定冒风险“单刀赴会”。随军长赴宴的有李正舆参谋长、温朋久参议和我等几人。当时我想：军长培养教育我多年，在这紧要关头，为了三十八军，为了党的事业，这次就是拼命也要保证军长安全，就是死也要和军长死在一起。

    宴会设在荥阳县城内，共三桌。由汤恩伯和八十五军军长吴绍周主陪赵军长。汤恩伯将他们师长以上人员一一作了介绍，实际上，是在示威。当介绍到最后一位廖运周师长时，赵军长说，哦，和寥寥无几的“寥”字同音吧，我说对。军长此说，其含义是深刻的，讥讽其原来如此几个货色。宴会开始，汤恩伯致欢迎词说：赵军长乃抗日名将，自保定战役、娘子关阻敌、晋南守卫中条山、豫中守卫荥、广“邙山”等等，屡次战斗，给日寇以重创，战功卓著，堪称“中条山铁柱子”“邝山要塞”，将军功勋，将永载青史。军长答谢词说：汤副长官过誉了。蒋委员长说过要“抗战到底”，三十八军和全国兄弟部队一样，在蒋委员长的指挥下，在全国民众的积极支持下，团结一致，共同对敌，为中华民族的兴亡而浴血奋战。“国家兴亡，匹夫有责”，我作为一个爱国军人，只不过尽到责任罢了。汤恩伯选了能喝酒的人围陪赵军长，企图将军长灌醉。我不时地替军长喝酒，并暗示军长不可多饮。宴会自始至终，是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。席间，我一直高度警惕，密切注视着敌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，并暗察了周围环境，以便在发生意外情况时，保护军长突围。赵军长不失大将风度，处之泰然，谈笑风生，讲形势，谈战况。军长大无畏的精神和大义凛然的气概、风趣的讲话，把与会者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团结抗战方面来了，从而打乱了敌人的预计阴谋。我们胜利安然归来。军长幽默地说：我们打着蒋介石“抗战到底”这把保护伞，给蒋鼎文、汤恩伯这帮“消极抗日，积极反共，消灭杂牌部队”的“草包”“狗熊”，以有力的回击。

    赵寿山军长是原十七路军中文武双全、足智多谋、持重细致过人的将领。他忠实地执行和发扬了杨虎城将军的革命思想，由一位爱国的民主主义将领，转变为一位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，忠贞不渝地履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光荣职责。他离开我们已30年了，我们永远怀念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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